北齐书_列传卷三十七译文

查阅典籍:《北齐书》——「北齐书·列传卷三十七」原文

  魏收,字伯起,小字佛助,巨鹿下曲阳人氏。曾祖名缉,祖父名韶。父子建,字敬忠,赠仪同、定州刺史。收年十五,便会撰著文辞。跟随父亲来到边地后,却又喜欢上了骑马射箭,并准备依仗武艺晋升。荥阳郑伯戏弄说:“魏郎用过了几多戟?”收惭愧,便改变志向认真读书。夏月,坐板床,随着树荫移动读诵文章,几年下来,板床因此磨损,但精力没有分散。凭借文章的华美而崭露头角。

  初授太学博士。尔朱荣在河阴残害朝士时,收也在被害人之中,由于天晚而幸免于难。吏部尚书李神俊看重了收的才学,上奏朝廷,被委任为司徒记室参军。永安三年(530),除北主客郎中。节闵帝立,拣选近臣,诏收试作《封禅书》,收下笔便成,不打草稿,文近千言,删改极少。此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帝侧,十分惊奇,禀告说:“虽七步之才,也不能超过此人。”迁散骑侍郎,不久受令掌管起居注,并修国史,兼中书侍郎,当时二十六岁。

  孝武初年,又诏收摄本职,文诰堆积,他却处理得颇合皇上意旨。黄门郎崔..随从齐神武帝入朝,傲气逼人,收起初没有登门拜访。崔..为帝登基作赦,称“朕托体孝文”,收嗤笑他率直。正员郎李慎将此事向..作了报告,..极其忌恨。时节闵帝驾崩,令收为诏。崔..便公开讲:魏收普泰年间出入帏幄,一日撰诏,美饰词藻,可是义旗之士全成了叛逆之徒;又收的父亲老迈,当辞官回家服侍。南台将给以弹劾。幸亏尚书辛雄为他向中尉綦俊游说,才免于惩罚。收有贱生的弟弟仲同,先前没有登记,因而怖惧,上户籍后,遣送回乡侍奉老父。孝武曾大发士卒,在嵩山之南打了半个多月的猎。那时天气寒冷,朝野怨恨。帝与从官及诸妃公主,奇伎异饰,不合礼数。收想进谏但很害怕,想保持沉默却又忍不住,于是便上《南狩赋》以行劝谏,时年二十七,虽言辞淫丽,而终归雅正。帝亲手为诏回报,极其褒美。郑伯对魏收说:“你若没有遇见老夫,眼下还在追逐兔子吧?”

  当初神武坚决推辞天柱大将军之职,魏帝令收作诏,同意神武的请求。欲加神武相国,问品秩,收以实情回答,帝遂止。收不知主相之意何在,加之前事造成的恐惧,请求辞职,诏许可。很长时间,才任帝兄之子广平王赞的开府从事中郎,收不敢推辞,乃撰《庭竹赋》以表白己意。很快就兼任了中书舍人,与济阴人温子升、河间人邢子才齐名,世称“三才”。时孝武疑忌神武,两人矛盾较多,收因此托病辞官才获批准。其舅崔孝芬感到不好理解,质问他,收说:“害怕晋阳甲士。”不久神武南下,帝西入关。

  收兼通直散骑常侍,作为王昕的副使出使梁朝,昕风流文辩,收辞藻富丽,梁主及其群臣均加敬异。先是南北刚刚和好,李谐、卢元明首通使命,二人才器,并为邻国推崇。到这个时候,梁主褒赞道:“卢、李命世,王、魏中兴,不知再来的人情况如何?”收住旅馆,便买吴婢女进馆,他的部下也有买婢的,收亦唤来,一一奸污,梁朝馆司因此也都获罪。人们称道收的才气但鄙视他的品行。在途中作《聘游赋》,言辞十分华美。出使梁朝回来,尚书右仆射高隆之向昕、收索求南货,不能如愿,就进行诬告,使御史中尉高仲密将昕、收二人拘禁于御史台,很久才被释放。

  孙搴死后,司马子如推荐魏收,征召到晋阳,任命为中外府主簿。因受旨乖忤,常遭斥责,并受杖打,所以久不得志。恰逢司马子如奉命出使神武的霸朝,收便沾了他的光。宴会上,子如向神武戏言:“魏收是天子的中书郎,一国的大才,希望大王借给他一些机会。”由此转为府属,但还没有得到优待。

  收从叔季景,有才学,历官著名,二者均在收上,但常受收欺侮。季景、收初次赶赴并州,顿丘人李庶,前大司农谐的儿子,以善辩被世人称赞,对收说:“霸者的朝堂有二魏。”收轻蔑地说:“将我同从叔对比,便是拿耶输和我相比。”耶输这个人,是故尚书令陈留公继伯的儿子,痴呆有名,喜欢一个人跑到集市上,高价购物,而被行商坐贾们逗笑取乐。收瞧不起季景,故有这种比方。如此不逊之例还有很多。

  收本想凭其文才脱颖而出,但官位不亨通,于是便求修国史。为此事,崔暹特意报告文襄说:“国史事大,公家父子的霸王功业,都该详细记载,执掌者非收不可。”文襄启奏授收兼散骑常侍,修国史。武定二年(544),升正常侍,领兼中书侍郎,仍然修史。魏帝设宴款待百官,问什么叫“人日”,众不能答。收说:“晋议郎董勋《答问礼俗》云:‘正月一日为鸡,二日为狗,三日为猪,四日为羊,五日为牛,六日为马,七日为人。’”此时邢邵也在旁边,十分地惭愧。自从魏、梁和好之后,书信上常有:“想彼境内宁静,此率土安和。”梁后派使者来魏,其书就去掉了“彼”字,自称还保留着“此”字,想显示无外之意。收确定复信,称“想境内清晏,今万国安和”,梁人回信,以此为本。后神武入朝,静帝授给相国,坚决推辞不受,便请收作启。启写好后呈送给了皇上,此时文襄站在帝的身边,神武指着收对文襄说:“此人当是第二个崔光。”四年(546),神武在西门豹祠集宴,对司马子如说:“魏收为史官,记载我们的善与恶,听说北伐时,各位豪贵们常常送给史官好吃的东西,司马仆射送过没有?”于是一同大笑。又转向收说:“你不要看元康他们在我眼皮底下理事,就生嫉妒,我后世的声名执掌在你的手中,不要说我不知晓。”不久加兼著作郎。

  往昔收在洛阳,十分轻薄,人称“魏收惊蛱蝶”。文襄有次游玩东山,令给事黄门侍郎颢等人侍宴。文襄说:“魏收恃才傲物,应该揭发他的短处。”并且重复了数遍,收突然大声唱道:“杨遵彦理屈已倒。”遵彦不慌不忙地说:“我绰有余裕,山一样的立着不动,如果遇见当涂,大概就会翩翩飞去。”当涂是魏;翩翩者,是蛱蝶。文襄最先明白遵彦话语的含义,大笑着称好。文襄又说:“刚才的话还不算什么,当再指斥。”遵彦应声而道:“魏收在并州时作有一首诗,对众朗读完后,说:‘从叔季景出六百斛米请人,也闹不清我的诗意。’众人所知,不敢妄语。”文襄兴奋地说:“先前我也听说过的。”众人都笑。收虽然为自己辩护,不再还击,但将此事终身记在了心上。

  侯景叛变逃往梁,寇掠魏南部边境,文襄时在晋阳,令收作檄文,不到一天时间,就写了五十多张纸。又晓喻梁朝,令其送还侯景,天黑时动笔,不到三更就写好了,共有七页多纸。文襄很是欣赏。魏帝曾于晚秋举行大射礼,令百官赋诗,收的诗末这样说:“尺书征建业,折简召长安。”文襄赞赏他,回头对人讲:“本朝今有魏收,便是国家的光彩,文墨雅俗,通达纵横。我也让子才、子升写过檄文之类的东西,但在词气方面,却不能同日而语。我意有所怀,忘了,也讲不出来了,或者讲出来了,但表达不清楚,收写出来后,将我的想法表达得十分周全、完整,这是难得的。”文襄又让收兼主客郎接待梁朝使者谢..、徐陵。侯景攻克建康,此时梁鄱阳王范为合州刺史,文襄令收写信劝谕。范收到信后,便率领部众西上,魏刺史崔圣念趁机占据了合州城。文襄对收说:“今定一州,你有大力,但我还遗憾‘尺书征建邺’的目标没有实现。”

  文襄驾崩,文宣前往晋阳,令魏收与黄门郎崔季舒、高德正,吏部郎中尉瑾在北第掌管机密。转秘书监,兼著作郎,又任定州大中正。时北齐将受东魏禅,杨遵彦请求将收安置在别馆,让他撰写禅代诏册诸文,派徐之才把守门户,不准其出入。天保元年(550),授中书令,仍兼著作郎,封富平县子。

  二年,受诏撰述魏史。四年,拜魏尹,并以优厚俸禄,使其专心史阁,而且还不让主持州郡事务。一次,帝令群臣谈谈各自的志向,收说:“我希望能在东观秉笔直书,早日成就《魏书》。”因此帝让收专力此事。又诏平原王高隆之为总监理,当然,他不过是挂名而已。帝敕令收说:“一定要直笔,我不会做出魏太武帝诛杀史官这类事的。”魏初邓彦海撰《代记》十多卷,之后崔浩主持史馆工作,游雅、高允、程骏、李彪、崔光、李琰等人世为此业。崔浩撰编年体,李彪开始分撰纪、表、志、传,当然书还没有写出来。宣武帝时,命令邢峦追记《孝文起居注》,时间截止于太和十四年(490),又让崔鸿、王遵业续补。下至孝明帝,记载都十分的详尽。济阴王晖业撰《辨宗室录》三十卷。这样,魏收便安排通直常侍房延佑、司空司马辛元植、国子博士刁柔、裴昂之、尚书郎高孝干广泛搜集资料并行取舍斟酌,以成《魏书》。收辨定名称,随条甄举,又搜采亡遗,缀续后事,备一代史籍,向皇帝上表报告。撰成一代大典,计十二纪,九十二列传,合一百一十卷。天保五年(554)三月奏上。秋,授梁州刺史。收以《魏书》志未撰成,奏请修志,朝廷同意。十一月,复奏十志:《天象》四卷,《地形》三卷,《律历》二卷,《礼乐》四卷,《食货》一卷,《刑罚》一卷,《灵征》二卷,《官氏》二卷,《释老》一卷,共二十卷,连前纪传,合为一百三十卷,分为十二帙。其史有三十五例,二十五序,九十四论,前后还有二表一启。

  魏收招引的史官,要么学派相同,要么关系密切,所以对那些有威胁力量的人一概不用。房延..、辛元植、眭仲让虽然很早就入了仕途,但不是史才。刁柔、裴昂之以儒学为世人所知,却不能胜任史书的编辑工作。高孝干用歪门邪道求得的官职。凡参加修史的,其祖宗姻戚都被收录,而且讲的都是好话。收性格急躁,心胸也不宽广,对有怨恨的人,多没其善、扬其恶。收常言:“哪家小子,敢向魏收变脸!抬举,可让上天,贬抑,可使入地。”当初收在神武手下任太常少卿修国史,得阳休之的帮助,于是向休之表示谢意,说:“无法感激你的恩德,但我要为你作一佳传。”休之父固,魏代为北平太守,由于贪残暴虐被中尉李平弹劾而受惩处,此事在《魏起居注》中有记载。但魏收的书却是:“固任北平太守,甚有惠政,因公事犯法,被免官。”又说:“李平极其尊敬推崇阳固。”对于魏来说,尔朱荣是盗贼,收认为高姓出自尔朱,又收受了尔朱荣儿子的贿赂,所以少写其罪恶而增加其善举,他在荣传的论中说:“如果修德义之风的话,豕韦、大彭、伊尹、霍光就不值得一提了。”

  时论认为收修史不公平。文宣便诏收在尚书省与各家子孙论讨,前后投诉的有一百多人,有的说漏失了家世职位,有的说家史上没有这样的记录,有的说妄加诋毁,收则依照人们的责问分别进行了答复、解释。范阳卢斐父卢同附在族祖卢玄的传后,顿丘李庶家传记他们本是梁国蒙地人,因此斐、庶讥讽说:“史书不直。”魏收性急,听后十分愤慨,上书皇帝诉说诬陷之苦和即将遭受杀戮的情况,帝大怒,亲自诘问。斐说:“我的父亲仕魏,位至仪同,功名显著,名闻天下,同收无亲无邻,所以不被立传。博陵人崔绰,官位只不过是本郡的功曹,更是没有什么事迹,但他是收的亲戚,便被置于传首。”收说:“绰虽官位低下,但名义可嘉,合乎立传的要求。”帝说:“你从哪方面知道他是好人?”收答:“高允曾经为绰写过赞语,称他有道有德。”帝说:“司空是才士,他为人作赞,自然要讲好话,这就像你为人作文章那样,说人好难道都是真话?”收无言再对,战栗不止。因帝很早就推赏收的文才,故没有加罪。这时太原人王松年也毁谤魏收,当斐、庶均获罪,并遭鞭打、罚配甲坊,有人因此事而被处死时,卢思道也受到了惩处。不过,人们依然还是不满,这样,帝便下令魏史暂不发行,敕百官博议,还允许有疑问者入署,不实者陈牒。虽然如此,人们还是议论纷纷,称魏史为“秽史”,投诉者一个接一个,收则无可奈何。左仆射杨忄音、右仆射高德政两人权倾朝野,同收关系密切,收便为这两家立传。二人不让人们说史不实,就阻碍诉讼,一直到文宣帝去世,才算结束。尚书陆操曾对杨忄音说:“魏收的《魏书》可谓博物宏才,对魏室立下了汗马功劳。”..对收说:“这是不刊之书,当会传之万古。遗憾的是论及诸家枝叶姻亲,过于繁杂,与旧史体例不同罢了。”收说:“以往由于中原丧乱,各家谱牒,遗逸殆尽,所以详细地记录了那些支流。望你观过知仁,不要对我特别指责。”

  八年夏,拜太子少傅,监修国史,再参议制定律令。三台建成,文宣说:“台成应该有赋。”杨忄音提前告诉了魏收,收上《皇居新殿台赋》,其文非常的壮丽。他人所作,从邢邵开始都赶不上。收上赋前几天才告知邢邵,邵后来对人讲:“收很讨厌,不早点给我讲。”帝曾出游东山,敕收作诏,宣扬威德,晓喻西魏,很快写成,且词理极壮。帝当着百官的面,大加赞叹。兼太子詹事。收娶其舅舅之女,即崔昂的妹妹,育有一女,无子。魏太常刘芳的孙女,中书郎崔肇师的女儿,均因夫家犯罪受株连,帝都赏赐给收做妾,时人拿他与贾充置左右夫人相比。但两妾都没有生养儿子。收后来病重的时候,担心自己死后嫡妾不谐,就放走了刘、崔二妾。病愈后回忆此事,作《怀离赋》表述自己的心意。文宣每当酒足饭饱之后,说:“太子懦弱,社稷事重,当传位于常山。”收对杨..说:“古人云,太子为国家的根本,是不能动摇的。至尊三杯酒下肚,就说传位给常山,这将会使臣下疑贰。如果是真的,应该快些行动。这绝对不是戏言。魏收既然是师傅,就应该保护好太子,哪怕是杀了头,我只是担心国家不得安宁。”..将收讲的话向帝作了报告,从此之后,帝就不讲这样的话了。帝多次设宴,收常侍从在侧。皇太子纳郑良娣为妃,有司备置牢馔,帝猛食酣饮后,站起来掀翻了桌子。继而问收说:“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收说:“我以为良娣既然是东宫之妃,按理酒桌上不应有牛、羊等,陛下也是这样想的,所以掀翻了桌子。”帝大笑,握着收的手说:“只有你晓得我的心思。”安德王延宗纳赵郡李祖收的女儿为妃,后帝前往李宅赴宴,妃的母亲将两颗石榴贡献在帝的面前。问侍从,均不解其意,帝扔掉了石榴。收说:“石榴房中多子,王刚结婚,妃母希望女儿有众多的子孙。”帝十分高兴,叫收赶快把石榴捡回来,还赐收美锦二匹。十年(559),拜仪同三司。帝在酒席上,口敕收为中书令,叫中书郎李..在树下造诏。李..认为收是一代盛才,不能随便轻率,很久也没有写成。写好后,帝已醒酒,再不提及,李..也就把诏压下了,事情便告结束。

  帝死于晋阳,驿车征召魏收和中山太守阳休之参议吉凶礼仪,并一同执掌诏诰。授侍中,迁太常卿。文宣帝的谥、庙号、陵名,都是收定下来的。孝昭帝在宫中主事,命收于禁中作诸种诏诰文书,几天也不让他出门。转中书监。皇建元年(560),除兼侍中、右光禄大夫,依然为仪同、监修国史。收先为王昕副使往梁,两人关系紧张,时昕与弟..关系密切。孝昭别令阳休之兼中书,在晋阳执掌诏诰,留收在邺城,这大概是..做了小动作。收心中忿忿不平,对太子舍人卢询祖说:“如果让你起草文诰,我也就没有意见了。”又授祖..为著作郎,想让他代替收。司空主簿李翥是位文词之士,听到这两条消息后对人讲:“诏诰全由阳子烈,著作复委祖孝征,文史顿失,恐怕魏收要发病于背部了。”帝诏令议论二王三恪,收依据王肃、杜预的观点,把元、司马氏作为二王,连同曹就成了三恪。又诏告诸礼学之官讨论,他们都赞同郑玄的五代之议。孝昭后姓元,也就是说恪的范围不能太广,所以讨论后便顺从了收的主张。又拜兼太子少傅,解除侍中之职。

  因为魏史没有刊行,所以帝诏收再加审定增补。收依照诏令,颇多改正。当诏令颁行魏史时,收认为只是置放秘阁,外人无法看见,不妥。于是帝下令一套付并府保存,一套收藏在邺城,准许人们任意阅读抄写。

  太宁元年(561),加开府。河清二年(563),兼右仆射。这一时期,武成整天酣饮不休,朝政专委侍中高元海。元海平庸,不堪大任,因为收才名振俗,都官尚书毕义云擅长决断,所以元海虚心地倚仗他们两人。收畏避不前,无所匡救,颇为时人讥议。帝在华林另起一玄洲苑,尽收山水台观的壮美,还诏令在阁上图绘魏收之像,可见帝对他的敬重。

  最初收同温子升、邢邵相比,稍为后进些,自从邵被疏远外任,子升犯罪囚禁而死,于是收大受信任,独步一时。议论更相诋毁,而且各有朋党。收常常鄙视邢邵的文章。邢邵说:“江南任窻,文体本来疏落,魏收不仅是模仿,简直是大剽窃。”收听到后说:“他常在《沈约集》中做贼,为何说我偷任窻的。”任、沈都很著名,邢、魏便各有喜好。武平中,黄门郎颜之推就两人的喜好向仆射祖..请教,祖..回答说:“看邢、魏的褒贬,就能知道任、沈的优劣。”收见温子升没有作过一篇赋,邢虽有一两篇,但却不是所长,所以常说:“必须会作赋,才能成为大才士,只是夸耀自己的章表碑志,其实就像在作儿戏。”从武定二年之后,国家大事诏令,军国文辞,都是魏收制作的。每当有紧急之事,得旨后马上就作好了。或者时时有中使催促,收成竹在胸,如有宿构,敏捷快速,邢、温是赶不上的,其参议典制则与邢邵不相上下。

  不久赵郡公增大年岁得以免罪,收知晓而且探望过他,此事被人揭发遭受除名的处罚。其年,又由于请托陈朝使者封孝琰,用公文命令其门客与封氏一同前往,遇昆仑船抵达,收得奇货猓然褥表、美玉盈尺等几十件,论罪当处流刑,用钱赎免。河清三年(564),起任为清都尹。不久,帝派黄门郎元文遥敕收说:“你是老臣,侍奉我家最久,前时所犯之罪,情理当可宽恕。前些时令你为尹,不能算是美授,但这是初次启用你,所以只能如此。朕哪能用你的才气而遗忘你的身子。等到十月,当把开府官职归还给你。”天统元年(565),授左光禄大夫。二年,行齐州刺史事,不久,任齐州刺史。

  因子侄年少,魏收便著《枕中篇》向他们提出告诫,其词云:

  我曾浏览过管子的著作,其中有:“任重不如身体,畏途不如关口,期远不如年数。负重任走畏途,至远期,只有君子才能抵达。”细细品味,喟然长叹。好像那高山耸立,偷偷地增大重量却不会倾斜;山有宝藏,为取宝人们奔走不息;吕梁河深广,畅行无阻而不必戒惧;焦原山险峻,努力攀登而勿须惊恐;九天方集,虽高远能迅举;五纪已定,想深远而上问。若任重有度,则任之更稳固;登高有术,登之而无忧。期远而能达,果应而可必。岂神理之独然,人事亦如此。啊!居处于天地之间,劳苦在死生之地,用嗜欲作引诱,以名利为牵制,食味不召而同来,珠玉无脚而齐到;于是骄奢兴起,危亡急来。然而上智大贤,唯机唯智,或出或居,不常节制。若舒展,则济世安民;若伸缩,则销声匿迹。玉帛子女,椒兰律吕,谄谀不占先;称肉量骨,膏唇挑舌,怨仇不在前。功名与山河同在,志业如金石坚固。这大概是栋梁不曲,游刃有余的缘故。当道德破坏之时,则金璞丢失。奔走人间,鼓动流俗。抱着太阳说寒冷,囊括山河道不足。源不清而流浊,身不正而影歪。啊!胶漆固牢,寒暑迫近。反利为害,化荣成辱。高兴忧愁接踵而至,获取丢失连续不断。以至身抗鬼怪,魂入地狱。并非脚力不健,而是当局者迷。真可谓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。

  听君子们说:雅道之士,遨游儒术,饱学文史。笔有奇锋,论有大道。孝悌之至,神明通晓。看路而行,量路而止。从我到物,先人后己。情感不要被荣誉和忧愁牵连,心思勿要为怨恨和高兴羁縻。不隐居山林,不待价集市。言行一致,始终如一。有一如此,即成表率。谨慎从事,无往不胜。或左或右,则英俊之士强健。无悔无贪,故高而不危。不同于勇进忘退,如果患得患失,追求万贯家财,逐取万钟品秩,归附烈风之门,趋赴炎火之室,或颠仆致使子孙不安,或蹲坐而丧失贞操。这难道不当畏惧,难道不应戒备?

  门外有灾祸,事情不能不保密;墙边有伏盗,言语不能不谨慎。宜注意言辞,宜端正行为。言辞不善,品行不正。鬼执凶暴,人囚径庭。阴夺其魄,明丧其命。不事非法,不行非道。公鼎为己信,私玉非身宝。太涅是为绀,过蓝则为青,扯绳测量直,置水考察平,时机来了便争取,不如无欲。知止亦知足,则可少受侮辱。

  因此行动一定要察看时机,举止一定要小心谨慎。知晓时机考虑周全,那么失误就会更少。既审察而且谨慎,福禄全有。古时蘧瑗认为四十九岁前全是非,颜渊三月不弃背仁义。不停地行走,可达千里。不断地堆土,可致万仞。所以说走远路是从近处开始的,登上高处自觉卑贱,可大可久,与世长存。明月满如镜,后夜便亏。槿花开于枝,傍晚便谢。增益而不减损,岂有减损而不是祸害?增加不想太多,利益不要过大,惟有居德之士畏惧过多,体健之人害怕巨大。道尊,诽谤便会齐集;任重,众怨便会汇合。其达观,孔子便会周游列国;其忠心,而周公狼狈不堪。如山一样的高大,什么都会拥有;如谷一样的空虚,什么都可接收。能柔能刚,重任可以负担;能伸能顺,险地亦能行走;能智能愚,年数可以长久。进入周庙,三缄其口。漏卮在前,欹器留后,令我后辈,置之座右。

  后来群臣又多讲魏史不真实,武成帝再敕重新审定,收便进行了一些加工处理。如为卢同立传,崔绰反而附于他人传后。杨..家传,原本有“有魏以来一门而已”,此时删掉了这八个字;又先说“弘农华阴人”,这次改为“自云弘农”,以与王慧龙自称是太原人相配。这就是魏收的失误。

  不久为开府、中书监。武成帝死,还没有发丧。正在宫中的诸公认为后主即位已快一年,因此对赦令怀疑。诸公向收询问,收坚决坚持当有恩泽,人们才依从了他的看法。执掌诏诰,授尚书右仆射,总领议定五礼事,位特进。收上书请赵彦深、和士开、徐之才共同监办。收提前将此事告诉了士开,士开吃了一惊便以不学无术相推辞。收说:“天下事都由大王您总理,议定五礼没有王就决断不了。”士开致谢才勉强同意。于是广招文士令其执笔,事实上,它是由儒者马敬德、熊安生、权会诸人主持的。武平三年(572)死。赠司空、尚书左仆射,谥文贞。有文集七十卷。

  魏收硕学大才,但心胸狭窄,不能达命体道。见当朝权贵,则阿谀奉承。提拔后辈,重视名声行为,浮华轻率之徒,虽有才华,却不能入选。当年河间人邢子才和魏季景与收一道以文章扬名于世,时称大邢小魏,意思是说他们特别优异。收比子才小十来岁,子才常说:“佛助是我们同僚中的伟人。”后来收渐渐地与子才齐名。文宣帝贬子才说:“你的才能赶不上魏收。”收越发得意。自序称:“先云温、邢,后曰邢、魏。”但收在内心里鄙视邢,对他不服气。收有些轻佻,好声乐,善胡舞。文宣帝末年,他多次在东山同优人做猕猴嘻闹和狗斗游戏,帝因而宠幸亲近他。收表兄博陵人崔岩曾用双声讥讽他:“愚魏衰收。”收回答:“颜岩腥瘦,为谁生养?羊下巴猪狗脸,头圆鼻扁,饭筐鱼篓,张口朝天。”他就是这样的辩捷不拘。掌管修史后,多有憾于人,齐亡之年,其冢被人挖开,尸骨抛散野地。收养其弟之子仁表为后嗣,仁表官至尚书膳部郎中,隋开皇年间,死在温县县令位上。

  魏收,字伯起,小字佛助,巨鹿下曲阳人也。曾祖缉,祖韶。[二]父子建,字敬忠,赠仪同、定州刺史。收年十五,颇已属文。及随父赴边,好习骑射,欲以武艺自达。荥阳郑伯调之曰:"魏郎弄戟多少?"收惭,遂折节读书。夏月,坐板□,随树阴讽诵,积年,板□为之锐减,而精力不辍。以文华显。

  初除太学博士。及尒朱荣于河阴滥害朝士,收亦在围中,以日晏获免。吏部尚书李神□重收才学,奏授司徒记室参军。永安三年,除北主客郎中。节闵帝立,妙简近侍,诏试收为封禅书,收下笔便就,不立稿草,[三]文将千言,所改无几。时黄门郎贾思同侍立,深奇之,白帝曰:[四]"虽七步之才,无以过此。"迁散骑侍郎,寻□典起居注,并修国史,兼中书侍郎,时年二十六。

  孝武初,又诏收摄本职,文诰填积,事咸称旨。黄门郎崔□从齐神武入朝,熏灼于世,收初不诣门。□为帝登阼赦,云"朕托体孝文",收嗤其率直。正员郎李慎以告之,□深愤忌。时节闵帝殂,令收为诏。□乃宣言:收普泰世出入帏幄,一日造诏,优为词旨,然则义旗之士尽为逆人;又收父老,合解官归侍。南台将加弹劾,赖尚书辛雄为言于中尉綦□,乃解。收有贱生弟仲同,先未齿录,因此怖惧,上籍,遣还乡扶侍。孝武尝大发士卒,狩于嵩少之南旬有六日。时天寒,朝野嗟怨。帝与从官及诸妃主,奇伎异饰,多非礼度。收欲言则惧,欲默不能已,乃上南狩赋以讽焉,时年二十七,虽富言淫丽,而终归雅正。帝手诏报焉,甚见褒美。郑伯谓曰:"卿不遇老夫,犹应逐兔。"

  初神武固让天柱大将军,魏帝□收为诏,令遂所请。欲加相国,问品秩,收以实对,帝遂止。收既未测主相之意,以前事不安,求解,诏许焉。久之,除帝兄子广平王赞开府从事中郎,收不敢辞,乃为庭竹赋以致己意。寻兼中书舍人,与济阴温子升、河间邢子才齐誉,世号三才。时孝武猜忌神武,内有间隙,收遂以疾固辞而免。其舅崔孝芬怪而问之,收曰:"惧有晋阳之甲。"寻而神武南上,帝西入关。

  收兼通直散骑常侍,副王昕使梁,昕风流文辩,收辞藻富逸,梁主及其□臣咸加敬异。先是南北初和,李谐、卢元明首通使命,二人才器,并为邻国所重。至此,梁主称曰:"卢、李命世,王、魏中兴,未知后来复何如耳?"收在馆,遂买吴婢入馆,其部下有买婢者,收亦唤取,遍行奸秽,梁朝馆司皆为之获罪。人称其才而鄙其行。在途作聘游赋,辞甚美盛。使还,尚书右仆射高隆之求南货于昕、收,不能如志,遂讽御史中尉高仲密禁止昕、收于其台,久之得释。

  及孙搴死,司马子如荐收,召赴晋阳,以为中外府主簿。以受旨乖忤,频被嫌责,加以棰楚,久不得志。会司马子如奉使霸朝,收假其余光。子如因宴戏言于神武曰:"魏收天子中书郎,一国大才,愿大王借以颜色。"由此转府属,然未甚优礼。

  收从叔季景,有才学,历官著名,并在收前,然收常所欺忽。季景、收初赴并,顿丘李庶者,故大司农谐之子也,以华辩见称,曾谓收曰:"霸朝便有二魏。"收率尔曰:"以从叔见比,便是耶输之比卿。"耶输者,故尚书令陈留公继伯之子也,愚痴有名,好自入市肆,高价买物,商贾共所嗤玩。收忽季景,故方之,[五]不逊例多如此。

  收本以文才,必望颖脱见知,位既不遂,求修国史。崔暹为言于文襄曰:"国史事重,公家父子霸王功业,皆须具载,非收不可。"文襄启收兼散骑常侍,修国史。武定二年,除正常侍,领兼中书侍郎,仍修史。魏帝宴百僚,问何故名人日,皆莫能知。收对曰:"晋议郎董勋答问礼俗云:『正月一日为鸡,二日为狗,三日为□,四日为羊,五日为牛,六日为马,七日为人。』"时邢卲亦在侧,甚恧焉。自魏、梁和好,书下纸每云:"想彼境内宁静,此率土安和。"梁后使,其书乃去"彼"字,自称犹着"此",欲示无外之意。收定报书云:"想境内清晏,今万国安和。"梁人复书,依以为体。后神武入朝,静帝授相国,固让,令收为启。启成呈上,文襄时侍侧,神武指收曰:"此人当复为崔光。"四年,神武于西门豹祠宴集,谓司马子如曰:"魏收为史官,书吾等善恶,闻北伐时,诸贵常饷史官饮食,司马仆射颇曾饷不?"因共大笑。仍谓收曰:"卿勿见元康等在吾目下趋走,谓吾以为勤劳,我后世身名在卿手,勿谓我不知。"寻加兼著作郎。

  收昔在洛京,轻薄尤甚,人号云"魏收惊蛱蝶"。文襄曾游东山,令给事黄门侍郎颢等宴。文襄曰:"魏收恃才无宜适,[六]须出其短。"往复数番,收忽大唱曰:"杨遵彦理屈已倒。"愔从容曰:"我绰有余暇,山立不动,若遇当涂,恐翩翩遂逝。"当涂者,魏;翩翩者,蛱蝶也。文襄先知之,大笑称善。文襄又曰:"向语犹微,宜更指斥。"愔应声曰:"魏收在并作一篇诗,对□读讫,云:『打从叔季景出六百斛米,[七]亦不辨此。』远近所知,非敢妄语。"文襄喜曰:"我亦先闻。"□人皆笑。收虽自申雪,不复抗拒,终身病之。

  侯景叛入梁,寇南境,文襄时在晋阳,令收为檄五十余纸,不日而就。又檄梁朝,令送侯景,初夜执笔,三更便成,文过七纸。文襄善之。魏帝曾季秋大射,普令赋诗,收诗末云:"尺书征建邺,折简召长安。"文襄壮之,顾诸人曰:"在朝今有魏收,便是国之光采,雅俗文墨,通达纵横。我亦使子才、子升时有所作,至于词气,并不及之。吾或意有所怀,忘而不语,语而不尽,意有未及,收呈草皆以周悉,此亦难有。"又□兼主客郎接梁使谢珽、徐陵。侯景既陷梁,梁鄱阳王范时为合州刺史,文襄□收以书喻之。范得书,仍率部伍西上,刺史崔圣念入据其城。文襄谓收曰:"今定一州,卿有其力,犹恨『尺书征建邺』未□耳。"

  文襄崩,文宣如晋阳,令与黄门郎崔季舒、高德正,吏部郎中尉瑾于北第掌机密。转秘书监,兼著作郎,又除定州大中正。时齐将受禅,杨愔奏收置之别馆,令撰禅代诏册诸文,遣徐之才守门不听出。天保元年,除中书令,仍兼著作郎,封富平县子。

  二年,诏撰魏史。四年,除魏尹,故优以禄力,专在史阁,不知郡事。初帝令□臣各言尔志,收曰:"臣愿得直笔东观,早成魏书。"故帝使收专其任。又诏平原王高隆之总监之,署名而已。帝□收曰:"好直笔,我终不作魏太武诛史官。"始魏初邓彦海撰代记十余卷,其后崔浩典史,游雅、高允、[八]程骏、李彪、崔光、李琰之徒世修其业。浩为编年体,彪始分作纪、表、志、传,书犹未出。宣武时,命邢峦追撰孝文起居注,书至太和十四年,[九]又命崔鸿、王遵业补续焉。下讫孝明,事甚委悉。济阴王晖业撰辨宗室录三十卷。收于是部通直常侍房延佑、司空司马辛元植、国子博士刁柔、裴昂之、尚书郎高孝干专总斟酌,[一○]以成魏书。辨定名称,随条甄举,又搜采亡遗,缀续后事,备一代史籍,表而上闻之。勒成一代大典:凡十二纪,九十二列传,合一百一十卷。五年三月奏上之。秋,除梁州刺史。收以志未成,奏请终业,许之。十一月,复奏十志:天象四卷,地形三卷,律历二卷,礼乐四卷,食货一卷,刑罚一卷,灵征二卷,官氏二卷,释老一卷,凡二十卷,续于纪传,合一百三十卷,分为十二帙。其史三十五例,二十五序,九十四论,前后二表一启焉。

  所引史官,恐其凌逼,唯取学流先相依附者。房延佑、辛元植、眭仲让[一一]虽夙涉朝位,并非史才。刁柔、裴昂之以儒业见知,全不堪编缉。高孝干以左道求进。修史诸人祖宗姻戚多被书录,饰以美言。收性颇急,不甚能平,夙有怨者,多没其善。每言:"何物小子,敢共魏收作色,举之则使上天,按之当使入地。"初收在神武时为太常少卿修国史,得阳休之助,因谢休之曰:"无以谢德,当为卿作佳传。"休之父固,魏世为北平太守,以贪虐为中尉李平所弹获罪,载在魏起居注。收书云:"固为北平,甚有惠政,坐公事免官。"又云:"李平深相敬重。"尒朱荣于魏为贼,收以高氏出自尒朱,且纳荣子金,故减其恶而增其善,论云:"若修德义之风,则韦、彭、伊、霍夫何足数。"[一二]

  时论既言收着史不平,文宣诏收于尚书省与诸家子孙共加论讨,前后投诉百有余人,云"遗其家世职位",或云"其家不见记录",或云"妄有非毁"。收皆随状答之。范阳卢斐父同附出族祖玄传下,顿丘李庶家传称其本是梁国蒙人,[一三]斐、庶讥议云:"史书不直。"收性急,不胜其愤,启诬其欲加屠害。帝大怒,亲自诘责。斐曰:"臣父仕魏,位至仪同,功业显著,名闻天下,与收无亲,遂不立传。博陵崔绰,位止本郡功曹,更无事□,是收外亲,乃为传首。"收曰:"绰虽无位,名义可嘉,所以合传。"帝曰:"卿何由知其好人?"收曰:"高允曾为绰赞,称有道德。"帝曰:"司空才士,为人作赞,正应称扬。亦如卿为人作文章,道其好者岂能皆实?"收无以对,战栗而已。但帝先重收才,不欲加罪。时太原王松年亦谤史,及斐、庶并获罪,各被鞭配甲坊,或因以致死,卢思道亦抵罪。然犹以□口沸腾,□魏史且勿施行,令□官博议。听有家事者入署,不实者陈牒。于是□口諠然,号为"秽史",投牒者相次,收无以抗之。时左仆射杨愔、右仆射高德正二人势倾朝野,与收皆亲,收遂为其家并作传。二人不欲言史不实,抑塞诉辞,终文宣世更不重论。又尚书陆操尝谓愔曰:"魏收魏书可谓博物宏才,有大功于魏室。"愔谓收曰:"此谓不刊之书,传之万古。但恨论及诸家枝叶亲姻,过为繁碎,与旧史体例不同耳。"收曰:"往因中原丧乱,人士谱牒,遗逸略尽,是以具书其支流。望公观过知仁,以免尤责。"

  八年夏,除太子少傅、监国史,复参议律令。三台成,文宣曰:"台成须有赋。"愔先以告收,收上皇居新殿台赋,其文甚壮丽。时所作者,自邢卲已下咸不逮焉。收上赋前数日乃告卲。卲后告人曰:"收甚恶人,不早言之。"帝曾游东山,□收作诏,宣扬威德,譬喻关西,俄顷而讫,词理宏壮。帝对百僚大嗟赏之。仍兼太子詹事。收娶其舅女,崔昂之妹,产一女,无子。魏太常刘芳孙女,中书郎崔肇师女,夫家坐事,帝并赐收为妻,时人比之贾充置左右夫人。然无子。后病甚,恐身后嫡媵不平,乃放二姬。[一四]及疾瘳追忆,作怀离赋以申意。文宣每以酣宴之次,云:"太子性懦,宗社事重,终当传位常山。"收谓杨愔曰:"古人云,太子国之根本,不可动摇。至尊三爵后,每言传位常山,令臣下疑贰。若实,便须决行。此言非戏。魏收既忝师傅,正当守之以死,但恐国家不安。"愔以收言白于帝,自此便止。帝数宴喜,收每预侍从。皇太子之纳郑良娣也,有司备设牢馔,帝既酣饮,起而自毁覆之。仍诏收曰:"知我意不?"收曰:"臣愚谓良娣既东宫之妾,理不须牢,仰惟圣怀,缘此毁去。"帝大笑,握收手曰:"卿知我意。"安德王延宗纳赵郡李祖收女为妃,后帝幸李宅宴,而妃母宋氏荐二石榴于帝前。问诸人莫知其意,帝投之。收曰:"石榴房中多子,王新婚,妃母欲子孙□多。"帝大喜,诏收"卿还将来",仍赐收美锦二疋。十年,除仪同三司。帝在宴席,口□以为中书监,命中书郎李愔于树下造诏。愔以收一代盛才,难于率尔,久而未讫。比成,帝已醉醒,遂不重言,愔仍不奏,事竟寝。

  及帝崩于晋阳,驿召收及中山太守阳休之参议吉凶之礼,并掌诏诰。仍除侍中,迁太常卿。文宣谥及庙号、陵名,皆收议也。及孝昭居中宰事,命收禁中为诸诏文,积日不出。转中书监。皇建元年,除兼侍中、右光禄大夫,仍仪同、监史。收先副王昕使梁,不相协睦。时昕弟晞亲密。而孝昭别令阳休之兼中书,在晋阳典诏诰,收留在邺,盖晞所为。收大不平,谓太子舍人卢询祖曰:"若使卿作文诰,我亦不言。"又除祖珽为著作郎,欲以代收。司空主簿李翥,文词士也。闻而告人曰:"诏诰悉归阳子烈,著作复遣祖孝征,文史顿失,恐魏公发背。"于时诏议二王三恪,收执王肃、杜预义,以元、司马氏为二王,通曹备三恪。诏诸礼学之官,皆执郑玄五代之议。孝昭后姓元,议恪不欲广及,故议从收。又除兼太子少傅,解侍中。

  帝以魏史未行,诏收更加研审。收奉诏,颇有改正。及诏行魏史,收以为直置秘阁,外人无由得见。于是命送一本付□省,一本付邺下,任人写之。

  大宁元年,加开府。河清二年,兼右仆射。时武成酣饮终日,朝事专委侍中高元海。元海凡庸,不堪大任,以收才名振俗,都官尚书毕义云长于断割,乃虚心倚仗。收畏避不能匡救,为议者所讥。帝于华林别起玄洲苑,备山水台观之丽,诏于阁上画收,其见重如此。

  始收比温子升、邢卲稍为后进,[一五]卲既被疏出,子升以罪幽死,收遂大被任用,独步一时。议论更相訾毁,各有朋党。收每议陋邢卲文。卲又云:"江南任昉,文体本疏,魏收非直模拟,亦大偷窃。"收闻乃曰:"伊常于沈约集中作贼,何意道我偷任昉。"任、沈俱有重名,邢、魏各有所好。武平中,黄门郎颜之推以二公意问仆射祖珽,珽答曰:"见邢、魏之臧否,即是任、沈之优劣。"收以温子升全不作赋,邢虽有一两首,又非所长,常云:"会须作赋,始成大才士。唯以章表碑志自许,此外更同儿戏。"[一六]自武定二年已后,国家大事诏命,军国文词,皆收所作。每有警急,受诏立成,或时中使催促,收笔下有同宿构,敏速之工,邢、温所不逮,其参议典礼与邢相埒。

  既而赵郡。公。增年获免,[一七]收知而过之,事发除名。其年又以托附陈使封孝琰,牒令其门客与行,遇昆仑舶至,得奇货猓然褥表、美玉盈尺等数十件,罪当流,以赎论。三年,起除清都尹。寻遣黄门郎元文遥□收曰:"卿旧人,事我家最久,前者之罪,情在可恕。比令卿为尹,非谓美授,但初起卿,斟酌如此。朕岂可用卿之才而忘卿身,待至十月,当还卿开府。"天统元年,除左光禄大夫。二年,行齐州刺史,寻为真。

  收以子侄少年,申以戒厉,着枕中篇,其词曰:

  "吾曾览管子之书,其言曰:"任之重者莫如身,途之畏者莫如口,期之远者莫如年。以重任行畏途,至远期,惟君子为能及矣。"追而味之,喟然长息。若夫岳立为重,有潜戴而不倾;山藏称固,亦趋负而弗停;吕梁独浚,能行歌而匪惕;焦原作险,或跻踵而不惊;九陔方集,故眇然而迅举;五纪当定,想窅乎而上征。苟任重也有度,则任之而愈固;乘危也有术,盖乘之而靡恤。彼期远而能通,[一八]果应之而可必。岂神理之独尔,亦人事其如一。呜呼!处天壤之间,劳死生之地,攻之以嗜欲,牵之以名利,粱肉不期而共臻,珠玉无足而俱致;于是乎骄奢仍作,危亡旋至。然则上知大贤,唯几唯哲,或出或处,不常其节。其舒也济世成务,其卷也声销□灭。玉帛子女,椒兰律吕,谄谀无所先;称肉度骨,膏唇挑舌,怨恶莫之前。勋名共山河同久,志业与金石比坚。斯盖厚栋不桡,游刃砉然。逮于厥德不常,丧其金璞。驰骛人世,鼓动流俗。挟汤日而谓寒,包□壑而未足。源不清而流浊,表不端而影曲。嗟乎!胶漆讵坚,[一九]寒暑甚促。反利而成害,化荣而就辱。欣戚更来,得丧仍续。至有身御魑魅,魂沉狴狱。讵非足力不强,迷在当局。孰可谓车戒前倾,人师先觉。

  "闻诸君子,雅道之士,游遨经术,厌饫文史。笔有奇锋,谈有胜理。孝悌之至,神明通矣。审道而行,量路而止。自我及物,先人后己。情无系于荣悴,心靡滞于愠喜。不养望于丘壑,不待价于城市。言行相顾,慎终犹始。有一于斯,郁为羽仪。恪居展事,知无不为。或左或右,则髦士攸宜;无悔无吝,故高而不危。异乎勇进忘退,苟得患失,射千金之产,邀万钟之秩,投烈风之门,趣炎火之室,载蹶而坠其贻宴,或蹲乃丧其贞吉。可不畏欤!可不戒欤!

  "门有倚祸,事不可不密;墙有伏寇,言不可而失。宜谛其言,宜端其行。言之不善,行之不正。鬼执强梁,人囚径廷。幽夺其魄,明夭其命。不服非法,不行非道。公鼎为己信,私玉非身宝。过涅为绀,踰蓝作青。[二○]持绳视直,置水观平。时然后取,未若无欲。知止知足,庶免于辱。

  "是以为必察其几,举必慎于微。知几虑微,斯亡则稀。既察且慎,福禄攸归。昔蘧瑗识四十九非,颜子几三月不违。[二一]跬步无已,至于千里。覆一篑进,及于万仞。故云行远自迩,登高自卑,可大可久,与世推移。月满如规,后夜则亏。槿荣于枝,望暮而萎。夫奚益而非损,孰有损而不害?益不欲多,利不欲大。唯居德者畏其甚,体真者惧其大。道尊则□谤集,任重而□怨会。其达也则尼父栖遑,其忠也而周公狼狈。无曰人之我狭,在我不可而覆。无曰人之我厚,在我不可而咎。如山之大,无不有也;如谷之虚,无不受也;能刚能柔,重可负也;能信能顺,险可走也;能知能愚,期可久也。周庙之人,三缄其口。漏□在前,欹器留后。俾诸来裔,传之坐右。"

  其后□臣多言魏史不实,武成复□更审,收又回换。遂为卢同立传,崔绰返更附出。杨愔家传,本云"有魏以来一门而已",至是改此八字;[二二]又先云"弘农华阴人",乃改"自云弘农",以配王慧龙自云太原人。此其失也。

  寻除开府、中书监。武成崩,未发丧。在内诸公以后主即位有年,疑于赦令。诸公引收访焉,收固执宜有恩泽,乃从之。掌诏诰,除尚书右仆射,总议监五礼事,位特进。收奏请赵彦深、和士开、徐之才共监。先以告士开,士开惊辞以不学。收曰:"天下事皆由王,五礼非王不决。"士开谢而许之。多引文士令执笔,儒者马敬德、熊安生、权会实主之。武平三年薨。赠司空、尚书左仆射,谥文贞。有集七十卷。

  收硕学大才,然性褊,不能达命体道。见当途贵游,每以言色相悦。然提□后辈,以名行为先,浮华轻险之徒,虽有才能,弗重也。初河间邢子才及季景与收并以文章显,世称大邢小魏,[二三]言尤俊也。收少子才十岁,子才每曰:"佛助寮人之伟。"后收稍与子才争名,文宣贬子才曰:"尔才不及魏收。"收益得志。自序云:"先称温、邢,后曰邢、魏。"然收内陋邢,心不许也。收既轻疾,好声乐,善胡舞。文宣末,数于东山与诸优为狝猴与狗□,帝宠狎之。收外兄博陵崔岩尝以双声嘲收曰:"愚魏衰收。"收答曰:"颜岩腥瘦,是谁所生,羊颐狗颊,头团鼻平,饭房笭笼,着孔嘲玎。"其辩捷不拘若是。既缘史笔,多憾于人,齐亡之岁,收□被发,弃其骨于外。先养弟子仁表为嗣,位至尚书膳部郎中。隋开皇中卒于温县令。

  校勘记

  [一] 北齐书卷三十七 按此卷原缺,宋本、三朝本、南本、局本卷末有宋人校语云:"此传与北史同,但不序世家,又无论赞,疑非正史。"按此传与北史卷五六魏收传基本相同,只字句小有出入,但传首□世系有异。疑北齐书原文残存传首世系,以下后人以北史补。

  [二] 曾祖缉祖韶 北史卷五六魏收传、魏书卷一○四自序收祖名"悦"。按魏书卷九二魏溥妻房氏传称溥子缉,"缉子悦为济阴太守",魏书卷九一王叡附子椿传称"椿妻巨鹿魏悦女",又有"兄子建"和"兄子收"之语。知"韶"当作"悦"。

  [三] 诏试收为封禅书收下笔便就不立稿草 御览卷六○○二七○一页引北齐书云:"魏收巨鹿人,以文章见知。曾奉诏为封禅文。收对曰:『封禅者,帝之盛事,昔司马长卿尚绝笔于此,以臣下材,何敢拟议。臣虽愚浅,敢不竭作。』乃于御前下笔便就,不立稿草。"按自"收对曰"已下至"乃于御前"三十九字为本书和魏书、北史所无,自是北齐书原文,但御览也加删节,故文意不贯。

  [四] 白帝曰 三朝本、百衲本、北本、汲本、局本无"白"字,南本依北史卷五六增此字,殿本从之。按御览同上卷页也有"白"字。若无,则下面的话便是节闵帝语,何必特别□述贾思同侍立。今从南本。

  [五] 收忽季景故方之 诸本无"故"字。南本及北史卷五六"忽"下有"以"字,南本当即依北史增。册府卷九四四一一一二三页有"故"字。按册府多据补本北齐书,知原有此字,今据补。

  [六] 魏收恃才无宜适 诸本"无宜适"三字作"使气卿"。三朝本、百衲本及北史卷五六、册府卷八○○九五○五页、御览卷九四五四一九七页都作"无宜适"。按宋书卷八八薛安都传有"小子无宜适"语,这是当时口语,南本以下妄改,今从三朝本。

  [七] 打从叔季景出六百斛米 北史卷五六"斛米"作"斗番"。按此语作"斛米"作"斗番"都不可解。

  [八] 游雅高允 诸本脱"雅高"二字。按游雅、高允参预修史,并见魏书卷四八及卷五四本传,今据魏书卷一○四自序补。

  [九] 宣武时命邢峦追撰孝文起居注书至太和十四年 诸本无"至"字,于文义不合,今据北史卷五六补。

  [一○] 专总斟酌 北史卷五六、魏书卷一○四皆百衲本"专"作"传",册府卷五五六六六七八页作"博"。按"博总"即广泛收集之意。疑本作"博",讹作"传",后人以读不可通,又去人旁。

  [一一] 眭仲让 诸本"眭"讹"睦",南、北、殿三本"仲"又讹"元"。今据北史卷五六改。参卷四五校记。[一二]若修德义之风则韦彭伊霍夫何足数 诸本"韦"作"韩",三朝本、百衲本作"韦"。按魏书卷七四尒朱荣传论作"彭韦"。"彭、韦"指大彭、豕韦,是传说中的商代霸主,故置于伊尹、霍光之前。韩信、彭越均不善终,和尒朱荣相似,与此论所谓"修德义之风","夫何足数"语不合。今从三朝本。

  [一三] 顿丘李庶家传称其本是梁国蒙人 诸本"蒙"作"家"。洪颐□诸史考异卷一二云:"梁国家人当是蒙人之讹。"按李庶是李平之孙见魏书卷六六李平传,这一家是北魏外戚。平伯父峻,见魏书卷八三外戚传,说他是"梁国蒙县人,元皇后兄也",卷一三文成元皇后李氏传也说她是"梁国蒙县人"。洪说是,今改正。

  [一四] 乃放二姬 三朝本、百衲本、汲本、局本及册府卷九四一一一○八二页"放"作"杀",南、北、殿三本及北史卷五六作"放"。按封建地主残暴凶恶,杀二姬完全可能。但北史卷四二刘芳附孙逖传说"其姊为任氏妇,没入宫,□以赐魏收",又云"逖姊魏家者,收时已放出,逖因次欲嫁之",所云"二姬",其一即刘芳孙女,知作"放"是。今从南本。

  [一五] 始收比温子升邢卲稍为后进 诸本"比"作"与",南本依北史卷五六改,今从之。

  [一六] 唯以章表碑志自许此外更同儿戏 御览卷五八七二六四五页引三国典略作"唯以章表自许,此同儿戏"。按如此传,则是章表碑志之外,连作赋也同儿戏,和上文"会须作赋,始成大才士"之语矛盾。疑御览是,这里衍"外更"二字。

  [一七] 既而赵郡公增年获免 张森楷云:"案彭城王浟传卷一○,此是赵郡李公统母事,此但作『赵郡公』三字,当有脱文。"按张说是。

  [一八] 彼期远而能通 诸本"期"作"其"。北史卷五六、册府卷八一七九七二○页作"期"。按上文说"期之远者莫如年",作"期"是,今据改。

  [一九] 胶漆讵坚 诸本"讵"作"谓"。北史卷五六、册府同上卷页作"讵"。按文义作"讵"是,今据改。

  [二○] 过涅为绀踰蓝作青 三朝本"涅"作"湿",他本都作"缁"百衲本也依他本改"缁",北史卷五六、册府同上卷页作"涅"。按淮南子俶真篇云:"以涅染缁,则黑于涅,以蓝染青,则青于蓝",这二句即取此义,作"涅"是,三朝本形讹作"湿",尚存痕迹,今据北史、册府改。

  [二一] 昔蘧瑗识四十九非颜子几三月不违 三朝本、百衲本及北史卷五六、册府宋本卷八一七"几"上有"□"字。他本无。按"□几"即"其殆庶几"之意,本当有"□"字,但这样就和上句不对。疑上句"识"字上下先脱一字,后人遂删"□"字以就对偶。今上句脱字无从补入,这里也不补。

  [二二] 杨愔家传本云有魏以来一门而已至是改此八字 诸本"云"作"无",三朝本、百衲本及北史卷五六、册府卷五六二六七五○页作"云"。又诸本及北史"改"并作"加",册府作"改"。按今魏书卷五八杨播传即所谓"杨愔家传"无此八字,独见于北史卷四一杨播传论。若魏书定本"加此八字",何故不见于传世诸本?知魏书初稿,特书此八字以媚杨愔,后来杨愔被杀,又削去八字,以示不亲杨氏。李延寿认为不该削去,故在北史传论中又据魏书初稿写上此八字。李延寿于魏收传中说"此其指魏收失也",是说他削去不对,不是说有此八字不对。这里"云"字先讹"亡",又写作"无",后人遂并下"改"字也改作"加"。北齐书旧本和北史"云"字尚不误,而"改"字唯册府独是。今从三朝本及册府。

  [二三] 初河间邢子才及季景与收并以文章显世称大邢小魏 北史卷五六"子才"下有"子明"二字。按邢昕字子明,子才族子,见魏书卷八三文苑传、北史卷四三邢峦传。传云"大邢小魏",当时必以子才、子明为大小邢,季景与收为大小魏,才有这话,这里当脱"子明"二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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